第66章 第 66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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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第 66 章
“一封信, 兩本獻血證，我都看到了。”
“……”
餘芷往後退了一步。
聞博延伸手想去拽人，餘芷抗拒地再退，一種自我保護一樣的退縮, 像似聞博延的觸碰會刺傷她。
風雪在倆人周圍纏繞, 地上的雪已經開始積厚, 白雪映出倆人臉上的神情。
餘芷緊握著手指, 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“一開始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？”聞博延再逼近。
“你走開, 沒有,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！”
“我們可以重新開始。是我混蛋, 對你做了太多錯事, 我欺負你，傷害你，”
餘芷臉上已經有了淚痕, 她的眼淚自然是因為聞博延所說的這些話。這種眼淚大概類似一個人的過往得到了平冤昭雪。
但她一絲一毫也不願意去回顧這些過去，也沒有對平冤昭雪的需求。
人都該向前看，過往的事即使是美事, 那也於今無用，何況是一段不堪的經歷。
餘芷抗拒聞博延的靠近, 一再地往後退。
“你現在恨我是應該的，這不怪你。是我自己太蠢, 明白的太晚。這是我這輩子幹過的最蠢的事。”
餘芷的步子已經開始往低處退，她一腳不慎險些摔跤, 聞博延伸手一把將人摻住。
“別碰我！”
餘芷掀開人就從地上站了起來, 聞博延的手不敢再動, 餘芷轉身就走，又上了山梁的高處準備繼續尋找信號。
雪花飄在點亮的手機屏幕上, 餘芷低頭看，濕了的眼睛看不太清屏幕上的信號有沒有增長。
“我喜歡你。”男人壓低、克制的聲音裹在風聲裏傳來，“給我個機會。”
餘芷全當沒有聽到，聽到了又如何？
可笑。
可笑。
“喜歡”這個詞對現在的餘芷來說已經不是好什麽東西。所以她對謝逸的好沒有感觸，沒有感覺。
她還因為“喜歡”這個狗東西曾陪上了那麽多的東西。
三年的努力，超出身體負荷的血液，幾個月的貧血以及無數的那些心心念念，渴望而不可及。
餘芷握手機的手指用力，繼續朝前走，直到不遠處的雪地裏出現幾團黑黑的什麽東西，她才停步，才從被聞博延挑起的悲哀裏清醒過來。
牧民們所講過的關於英勇的故事裏，多半是與狼有關的，也有過棕熊的故事。相同之處是沒有一個故事不是血淋淋的。
小妹家的一條藏獒瘸了條腿，那是它與狼群戰鬥，英勇保護羊群的勳章。
餘芷的思想已經從悲傷也憤怒的情緒裏清醒過來，因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。
雪地裏最靠前能看得清體型的黑東西與成年犬只差不多大小，離得她不那麽遠，也不那麽近。垂著頭，一路從無人的山坳下往上來。
狼群襲擊人的事寫成故事，也是叫人驚心的，餘芷沒有真正見過狼。
耳朵裏出現短暫的轟鳴，但餘芷也知道轉身。
身子半轉的時候，一副胸膛貼上來。
“別驚慌，可能是狼。”胸膛的主人低聲說話，聲音從頭頂傳來，也從胸腔傳來。
餘芷頭皮發緊，立刻被帶得轉了身。
雪地裏一片白，黑點的移動是看得很清的。
肩膀被壓著，後背被推著，餘芷腿腳發軟，在極端的危險面前她伸手，抓上了裹著她的人的衣服。
聞博延雙手握著餘芷的肩膀，推著她快步行走，“別怕，我在，別害怕。”
聞博延推著餘芷的速度已經帶上了跑的速度，後邊的狼似乎像人類家養的狗，最見不得跑動的東西。
雪地裏的兩個人有了奔跑的速度，狼發現目標，便也放出了奔跑的速度。
餘芷尋信號索性沒走出去多遠，倆人已經跑到了房子背後的山梁上，這時聞博延一把推開餘芷。
“回去，往家裏跑。別管我，快。”
餘芷被推得往前直踉蹌了幾步，她轉頭，聞博延脫掉了身上的外套，擰在手裏，後面的狼已經追了上來。
頭狼猛跳起來攻擊聞博延，餘芷從山坡上連滾帶跑地摔進了帕卓栓在石頭墻上的燈光圈裏。餘芷尖聲大叫，背後與狼群糾纏的聲音也在從山坡上往下來。
餘芷撲到在門前的雪地裏，滿身是雪，有人影立刻從屋裏跑出來，她嚇得暈厥了過去。
狼在多數情況下不進村莊，但在缺少食物的冬季，餓急了也會慌不擇路。
但它們的慌不擇路最終會引發牧民的憤恨，奮起反擊。
翌日，帕卓家的兩條牧犬都帶上了防狼項圈。狼群近村，輕則傷社畜，重則傷人，帕卓給附近牧民打了電話，一群人開始在村莊附近搜尋狼群的蹤跡。
餘芷醒來的時候，精神還沒有從她自山坡上跌跌撞撞滾下來的驚恐裏醒轉回來。
睜開眼睛是小妹守在床邊。
“小林？”
屋子裏是昏昏的燈光，天亮了，屋裏的燈光就更是昏昏沈沈的。
餘芷記得耳朵邊最後遺留的聲音，衣服重重劈在風裏的聲音，一種類似於狗在最憤怒的時候從喉嚨裏發出的嘶吼聲。
而後有獵槍的放槍聲，有牧犬的撕咬聲，有人的怒吼聲，最後又一切歸於平靜。
餘芷渾身發寒，打了個冷顫。
“小林，你別害怕，狼已經跑了。阿爸他們去追了。”
餘芷的眼淚立刻掉下來，小妹拿紙給餘芷擦眼淚，安慰。
餘芷的確是被嚇壞了，驚嚇過度後身體發了燒，所以小妹一步不敢走，留下來照看。“我不該夜裏去打電話，我不該夜裏出門。”
“這不怪你。今年的天氣太怪了才會有狼，小林你別哭，不是你的錯。”
沒人知道將餘芷折磨的發了燒的模模糊糊的夢裏出現過什麽。
她將所有最後聽到的聲音都串聯成了一個噩夢。
那個叫她先走的人成了她聽過的血淋淋的故事裏的主角，因為狼群的襲擊缺了胳膊，少了腿，槍聲響起，狼群退了，人已經倒在了血泊裏死了，藏醫來了教大家收斂屍骨。
餘芷握著小妹的手想問點什麽，但喉嚨幹的發不出聲音，眼淚泡著眼睛。但還不及她說出話，門口響起聲音來，餘芷的血腥噩夢立刻被打破了。
一截冷白手腕出現在半掩的門縫裏，它曲起手指在門扇上敲了敲。
小妹回答了進來。
那手便撐起五根手指推門，手指根根勁瘦修長，骨骼線條清瘦，輕一用力就將門推開。
這只手餘芷再熟悉不過。
從13歲那年的初夏起，她已經記得這只手。
聞博延先走進屋裏來，並沒有如餘芷的噩夢裏缺了胳膊少了腿，成了一副叫人恐懼的模樣，最後死在血泊裏。
跟著他隨後進來的是餘芷非常尊敬的老藏醫。
小妹立刻給老藏醫擡了凳子，老藏醫坐下給餘芷搭脈。聞博延高大的身體占著狹窄的空間，右腕上纏著一塊厚厚的白色紗布。
老藏醫號脈，也詢問，用餘芷聽不懂的藏語安慰她，替她擦眼淚，要她好好休息，不要太害怕，狼不會再來了，牧民家裏都有獵槍，白天狼也不會進村。
老人家的慈眉善目惹得餘芷更是掉淚，小妹照料，也在一邊當翻譯。告訴她藏醫說：人外在的身體狀況，其實心裏的想法很重要。
看完病老藏醫就從屋裏出去了，餘芷發著燒，精神很是恍惚。她只知道藏醫從屋裏出去沒有立刻離開，後來帕卓來過她的房間，叫她不要擔心。
昨天晚上的沖突有狼中了槍傷，逃跑了，今天他們已經發現狼的屍體，但是狼群已經逃遠了，短時間內不敢再回來了。
餘芷身上的燒一直沒能退下去，外邊的雪大到車子已經無法行駛。藏醫又來過一次，餘芷已經分不清是誰在摸她的頭。
傍晚高溫短暫地從身體上退下去的時候，小妹握著她的手，說告訴她一件事情，哄她張嘴喝點奶。
“小林，要不要我跟你說說話？”
餘芷雙眼因為高燒濕漉漉的，她沒有拒絕。
小妹將煮好的牦牛奶送到餘芷嘴邊要她喝。
“喝點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小妹用心良苦，將餘芷當小孩哄，餘芷昏昏沈沈的苦笑，盡量喝進遞到嘴邊的奶。
“今天我聽到了那個董事長的秘密。”
喝完東西餘芷的臉頰沈沈地陷在枕頭裏，小林說這個事要保密，因為那個修路的董事長要她保密。
小妹說的事是聞博延向藏醫詢問他的噩夢要如何調節的事。幾次的接觸後，聞博延也對那個不會漢語，但精通醫術的老人家有了欽佩之心。
於是支開康武並帕卓一家人，單留了小妹給他當翻譯。老藏醫跟他進行了一場深刻的談話，自然這些談話都是小妹翻譯給他聽的。
餘芷病懨懨的樣子小妹害怕，所以拿了這個答應了替人保住的秘密來哄人。
“想不到他小的時候還有點可憐，11歲的時候媽媽就死了，死的時候他的家裏好像只有他一個人。他夢裏的媽媽是死了的，我夢裏的媽媽是活著的。”
小妹握著餘芷的手，一五一十慢慢地講著，餘芷也聽，也繼續發燒。餘芷手指越發的冰涼起來，小妹知道這是又發高燒了。
手腳發燙的時候其實只是低燒，手腳冰涼的時候人就是燒到了最高的極限。
餘芷高燒伴咳嗽，如果是草原上的牧民，大可以花時間相信藏醫能將人治好。但餘芷一個外來的人在高原上生病，如果傷及肺部，危及生命的情況也是有的。
藏醫最後一次配藥便是這個建議。
但大雪已經封山，車子根本開不出去，餘芷的病不好，帕卓急得團團轉。餘芷一開始的時候不讓帕卓給林季打電話，帕卓現在後悔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。
他想過用馬，綁馬車，摩托車，但病人根本不能再受冰天雪地的凍。
康武不在屋裏，爬上山梁打電話去了。
聞博延在將車子上的東西往帕卓的家裏般。有幾瓶好酒，有些以備不時之需的充饑食物，還有許多水。
帕卓已經急得團團轉了，不明白聞博延是什麽意思。
聞博延在屋後獨擋狼群的時候，被狼咬了一口，傷口也不輕，但這兩天他還一直幫著小妹照顧人，半夜和小妹輪換餵藥，帕卓很是感激。尤其是如果不是他碰巧也出去打電話，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。
帕卓不知所措地看著人，東西搬完，聞博延將車鑰匙也一起交給帕卓，並將身上帶的全部現金都一骨碌塞到帕卓手上。
“……”
帕卓不知道什麽意思。
聞博延將人拉到吃飯的桌子上坐下來，告訴帕卓，他會帶走小林，帶不是用汽車帶。康武已經聯系了直升飛機，今天夜裏他就把人帶走，以免病情加重。
“……”帕卓手裏捧著紅彤彤的錢，還是不全知道聞博延什麽意思，但他知道直升飛機，小林有救他自然高興。
“你不用給林季打電話。我會照顧好她。”
帕卓是覺得有哪不合適，聞博延最後這話他立刻反應過來，將錢一把放到聞博延面前的桌面上。
“那不行，那不行，”
帕卓不善言辭，但他要說什麽聞博延明白。
他一個大男人，憑什麽把跟他毫不相幹的小林帶走。
聞博延按住帕卓激動的手，問他，如果現在上天給他一個機會，把他老婆再送回來，現在她生病了，遇上大雪，他會想什麽辦法帶她下山看病？
“小林又不是你老婆。”
“她是。”
“……”
帕卓震驚，聞博延低頭掏了手機，認真地從相冊裏找出他和餘芷當初的結婚證照片，手機大方地遞給帕卓看。
“中國這麽大，幅員遼闊，需要扶貧的地區有那麽多，為什麽我偏偏去了你們的牧區？我來這兒的目的也不是真來看病的。”
聞博延舉起綁著白紗布的手右，認真地告訴帕卓他也願意為小林做一切。
“可是小林沒說過認識你。”
“我們離婚了。是我的錯。”
康武已經打通電話回家來向聞博延匯報情況。
帕卓難以置信，但最終還是被聞博延說動了。帕卓覺得聞博延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，因為他為保護小林獨擋狼群，因為他手上的傷，也因為他一趟趟冒雪接藏醫來看病，這些一開始讓他感覺很有負擔的行為，竟然是這翻原因。
帕卓相信聞博延，小林便交給他了。
帕卓說支持聞博延保護自己老婆，但不能要他的錢。
聞博延已經開始收拾東西，康武拉住帕卓，告訴他，“你不用客氣，我們董事長手裏什麽不多就錢多。真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何況你們照顧小林，你現在就是說要他的命搞不好他都能答應你。”
“……”
半夜的時候一架直升飛機穩穩地降落在帕卓家外那片平整的雪地上。今年的雪跟往常的雪不同，因為氣溫太底，落地便成了硬邦邦的冰。康武拎著行李上飛機，聞博延將迷迷糊糊的餘芷從小妹的小屋裏抱出來。
聞博延身材高大，躺在他懷裏的人被穩穩地裹在厚實的羽絨服裏。他腕上綁著紗布，雙臂緊圈著人，抵著風雪上了飛機。
直升機螺旋槳卷起裹挾著雪花的風，帕卓一家三口瞇著眼，站在雪地裏送，在巨大的轟鳴聲後，留下的是無邊的寂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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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封信, 兩本獻血證，我都看到了。”
“……”
餘芷往後退了一步。
聞博延伸手想去拽人，餘芷抗拒地再退，一種自我保護一樣的退縮, 像似聞博延的觸碰會刺傷她。
風雪在倆人周圍纏繞, 地上的雪已經開始積厚, 白雪映出倆人臉上的神情。
餘芷緊握著手指, “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。”
“一開始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？”聞博延再逼近。
“你走開, 沒有,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！”
“我們可以重新開始。是我混蛋, 對你做了太多錯事, 我欺負你，傷害你，”
餘芷臉上已經有了淚痕, 她的眼淚自然是因為聞博延所說的這些話。這種眼淚大概類似一個人的過往得到了平冤昭雪。
但她一絲一毫也不願意去回顧這些過去，也沒有對平冤昭雪的需求。
人都該向前看，過往的事即使是美事, 那也於今無用，何況是一段不堪的經歷。
餘芷抗拒聞博延的靠近, 一再地往後退。
“你現在恨我是應該的，這不怪你。是我自己太蠢, 明白的太晚。這是我這輩子幹過的最蠢的事。”
餘芷的步子已經開始往低處退，她一腳不慎險些摔跤, 聞博延伸手一把將人摻住。
“別碰我！”
餘芷掀開人就從地上站了起來, 聞博延的手不敢再動, 餘芷轉身就走，又上了山梁的高處準備繼續尋找信號。
雪花飄在點亮的手機屏幕上, 餘芷低頭看，濕了的眼睛看不太清屏幕上的信號有沒有增長。
“我喜歡你。”男人壓低、克制的聲音裹在風聲裏傳來，“給我個機會。”
餘芷全當沒有聽到，聽到了又如何？
可笑。
可笑。
“喜歡”這個詞對現在的餘芷來說已經不是好什麽東西。所以她對謝逸的好沒有感觸，沒有感覺。
她還因為“喜歡”這個狗東西曾陪上了那麽多的東西。
三年的努力，超出身體負荷的血液，幾個月的貧血以及無數的那些心心念念，渴望而不可及。
餘芷握手機的手指用力，繼續朝前走，直到不遠處的雪地裏出現幾團黑黑的什麽東西，她才停步，才從被聞博延挑起的悲哀裏清醒過來。
牧民們所講過的關於英勇的故事裏，多半是與狼有關的，也有過棕熊的故事。相同之處是沒有一個故事不是血淋淋的。
小妹家的一條藏獒瘸了條腿，那是它與狼群戰鬥，英勇保護羊群的勳章。
餘芷的思想已經從悲傷也憤怒的情緒裏清醒過來，因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。
雪地裏最靠前能看得清體型的黑東西與成年犬只差不多大小，離得她不那麽遠，也不那麽近。垂著頭，一路從無人的山坳下往上來。
狼群襲擊人的事寫成故事，也是叫人驚心的，餘芷沒有真正見過狼。
耳朵裏出現短暫的轟鳴，但餘芷也知道轉身。
身子半轉的時候，一副胸膛貼上來。
“別驚慌，可能是狼。”胸膛的主人低聲說話，聲音從頭頂傳來，也從胸腔傳來。
餘芷頭皮發緊，立刻被帶得轉了身。
雪地裏一片白，黑點的移動是看得很清的。
肩膀被壓著，後背被推著，餘芷腿腳發軟，在極端的危險面前她伸手，抓上了裹著她的人的衣服。
聞博延雙手握著餘芷的肩膀，推著她快步行走，“別怕，我在，別害怕。”
聞博延推著餘芷的速度已經帶上了跑的速度，後邊的狼似乎像人類家養的狗，最見不得跑動的東西。
雪地裏的兩個人有了奔跑的速度，狼發現目標，便也放出了奔跑的速度。
餘芷尋信號索性沒走出去多遠，倆人已經跑到了房子背後的山梁上，這時聞博延一把推開餘芷。
“回去，往家裏跑。別管我，快。”
餘芷被推得往前直踉蹌了幾步，她轉頭，聞博延脫掉了身上的外套，擰在手裏，後面的狼已經追了上來。
頭狼猛跳起來攻擊聞博延，餘芷從山坡上連滾帶跑地摔進了帕卓栓在石頭墻上的燈光圈裏。餘芷尖聲大叫，背後與狼群糾纏的聲音也在從山坡上往下來。
餘芷撲到在門前的雪地裏，滿身是雪，有人影立刻從屋裏跑出來，她嚇得暈厥了過去。
狼在多數情況下不進村莊，但在缺少食物的冬季，餓急了也會慌不擇路。
但它們的慌不擇路最終會引發牧民的憤恨，奮起反擊。
翌日，帕卓家的兩條牧犬都帶上了防狼項圈。狼群近村，輕則傷社畜，重則傷人，帕卓給附近牧民打了電話，一群人開始在村莊附近搜尋狼群的蹤跡。
餘芷醒來的時候，精神還沒有從她自山坡上跌跌撞撞滾下來的驚恐裏醒轉回來。
睜開眼睛是小妹守在床邊。
“小林？”
屋子裏是昏昏的燈光，天亮了，屋裏的燈光就更是昏昏沈沈的。
餘芷記得耳朵邊最後遺留的聲音，衣服重重劈在風裏的聲音，一種類似於狗在最憤怒的時候從喉嚨裏發出的嘶吼聲。
而後有獵槍的放槍聲，有牧犬的撕咬聲，有人的怒吼聲，最後又一切歸於平靜。
餘芷渾身發寒，打了個冷顫。
“小林，你別害怕，狼已經跑了。阿爸他們去追了。”
餘芷的眼淚立刻掉下來，小妹拿紙給餘芷擦眼淚，安慰。
餘芷的確是被嚇壞了，驚嚇過度後身體發了燒，所以小妹一步不敢走，留下來照看。“我不該夜裏去打電話，我不該夜裏出門。”
“這不怪你。今年的天氣太怪了才會有狼，小林你別哭，不是你的錯。”
沒人知道將餘芷折磨的發了燒的模模糊糊的夢裏出現過什麽。
她將所有最後聽到的聲音都串聯成了一個噩夢。
那個叫她先走的人成了她聽過的血淋淋的故事裏的主角，因為狼群的襲擊缺了胳膊，少了腿，槍聲響起，狼群退了，人已經倒在了血泊裏死了，藏醫來了教大家收斂屍骨。
餘芷握著小妹的手想問點什麽，但喉嚨幹的發不出聲音，眼淚泡著眼睛。但還不及她說出話，門口響起聲音來，餘芷的血腥噩夢立刻被打破了。
一截冷白手腕出現在半掩的門縫裏，它曲起手指在門扇上敲了敲。
小妹回答了進來。
那手便撐起五根手指推門，手指根根勁瘦修長，骨骼線條清瘦，輕一用力就將門推開。
這只手餘芷再熟悉不過。
從13歲那年的初夏起，她已經記得這只手。
聞博延先走進屋裏來，並沒有如餘芷的噩夢裏缺了胳膊少了腿，成了一副叫人恐懼的模樣，最後死在血泊裏。
跟著他隨後進來的是餘芷非常尊敬的老藏醫。
小妹立刻給老藏醫擡了凳子，老藏醫坐下給餘芷搭脈。聞博延高大的身體占著狹窄的空間，右腕上纏著一塊厚厚的白色紗布。
老藏醫號脈，也詢問，用餘芷聽不懂的藏語安慰她，替她擦眼淚，要她好好休息，不要太害怕，狼不會再來了，牧民家裏都有獵槍，白天狼也不會進村。
老人家的慈眉善目惹得餘芷更是掉淚，小妹照料，也在一邊當翻譯。告訴她藏醫說：人外在的身體狀況，其實心裏的想法很重要。
看完病老藏醫就從屋裏出去了，餘芷發著燒，精神很是恍惚。她只知道藏醫從屋裏出去沒有立刻離開，後來帕卓來過她的房間，叫她不要擔心。
昨天晚上的沖突有狼中了槍傷，逃跑了，今天他們已經發現狼的屍體，但是狼群已經逃遠了，短時間內不敢再回來了。
餘芷身上的燒一直沒能退下去，外邊的雪大到車子已經無法行駛。藏醫又來過一次，餘芷已經分不清是誰在摸她的頭。
傍晚高溫短暫地從身體上退下去的時候，小妹握著她的手，說告訴她一件事情，哄她張嘴喝點奶。
“小林，要不要我跟你說說話？”
餘芷雙眼因為高燒濕漉漉的，她沒有拒絕。
小妹將煮好的牦牛奶送到餘芷嘴邊要她喝。
“喝點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小妹用心良苦，將餘芷當小孩哄，餘芷昏昏沈沈的苦笑，盡量喝進遞到嘴邊的奶。
“今天我聽到了那個董事長的秘密。”
喝完東西餘芷的臉頰沈沈地陷在枕頭裏，小林說這個事要保密，因為那個修路的董事長要她保密。
小妹說的事是聞博延向藏醫詢問他的噩夢要如何調節的事。幾次的接觸後，聞博延也對那個不會漢語，但精通醫術的老人家有了欽佩之心。
於是支開康武並帕卓一家人，單留了小妹給他當翻譯。老藏醫跟他進行了一場深刻的談話，自然這些談話都是小妹翻譯給他聽的。
餘芷病懨懨的樣子小妹害怕，所以拿了這個答應了替人保住的秘密來哄人。
“想不到他小的時候還有點可憐，11歲的時候媽媽就死了，死的時候他的家裏好像只有他一個人。他夢裏的媽媽是死了的，我夢裏的媽媽是活著的。”
小妹握著餘芷的手，一五一十慢慢地講著，餘芷也聽，也繼續發燒。餘芷手指越發的冰涼起來，小妹知道這是又發高燒了。
手腳發燙的時候其實只是低燒，手腳冰涼的時候人就是燒到了最高的極限。
餘芷高燒伴咳嗽，如果是草原上的牧民，大可以花時間相信藏醫能將人治好。但餘芷一個外來的人在高原上生病，如果傷及肺部，危及生命的情況也是有的。
藏醫最後一次配藥便是這個建議。
但大雪已經封山，車子根本開不出去，餘芷的病不好，帕卓急得團團轉。餘芷一開始的時候不讓帕卓給林季打電話，帕卓現在後悔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。
他想過用馬，綁馬車，摩托車，但病人根本不能再受冰天雪地的凍。
康武不在屋裏，爬上山梁打電話去了。
聞博延在將車子上的東西往帕卓的家裏般。有幾瓶好酒，有些以備不時之需的充饑食物，還有許多水。
帕卓已經急得團團轉了，不明白聞博延是什麽意思。
聞博延在屋後獨擋狼群的時候，被狼咬了一口，傷口也不輕，但這兩天他還一直幫著小妹照顧人，半夜和小妹輪換餵藥，帕卓很是感激。尤其是如果不是他碰巧也出去打電話，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。
帕卓不知所措地看著人，東西搬完，聞博延將車鑰匙也一起交給帕卓，並將身上帶的全部現金都一骨碌塞到帕卓手上。
“……”
帕卓不知道什麽意思。
聞博延將人拉到吃飯的桌子上坐下來，告訴帕卓，他會帶走小林，帶不是用汽車帶。康武已經聯系了直升飛機，今天夜裏他就把人帶走，以免病情加重。
“……”帕卓手裏捧著紅彤彤的錢，還是不全知道聞博延什麽意思，但他知道直升飛機，小林有救他自然高興。
“你不用給林季打電話。我會照顧好她。”
帕卓是覺得有哪不合適，聞博延最後這話他立刻反應過來，將錢一把放到聞博延面前的桌面上。
“那不行，那不行，”
帕卓不善言辭，但他要說什麽聞博延明白。
他一個大男人，憑什麽把跟他毫不相幹的小林帶走。
聞博延按住帕卓激動的手，問他，如果現在上天給他一個機會，把他老婆再送回來，現在她生病了，遇上大雪，他會想什麽辦法帶她下山看病？
“小林又不是你老婆。”
“她是。”
“……”
帕卓震驚，聞博延低頭掏了手機，認真地從相冊裏找出他和餘芷當初的結婚證照片，手機大方地遞給帕卓看。
“中國這麽大，幅員遼闊，需要扶貧的地區有那麽多，為什麽我偏偏去了你們的牧區？我來這兒的目的也不是真來看病的。”
聞博延舉起綁著白紗布的手右，認真地告訴帕卓他也願意為小林做一切。
“可是小林沒說過認識你。”
“我們離婚了。是我的錯。”
康武已經打通電話回家來向聞博延匯報情況。
帕卓難以置信，但最終還是被聞博延說動了。帕卓覺得聞博延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，因為他為保護小林獨擋狼群，因為他手上的傷，也因為他一趟趟冒雪接藏醫來看病，這些一開始讓他感覺很有負擔的行為，竟然是這翻原因。
帕卓相信聞博延，小林便交給他了。
帕卓說支持聞博延保護自己老婆，但不能要他的錢。
聞博延已經開始收拾東西，康武拉住帕卓，告訴他，“你不用客氣，我們董事長手裏什麽不多就錢多。真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何況你們照顧小林，你現在就是說要他的命搞不好他都能答應你。”
“……”
半夜的時候一架直升飛機穩穩地降落在帕卓家外那片平整的雪地上。今年的雪跟往常的雪不同，因為氣溫太底，落地便成了硬邦邦的冰。康武拎著行李上飛機，聞博延將迷迷糊糊的餘芷從小妹的小屋裏抱出來。
聞博延身材高大，躺在他懷裏的人被穩穩地裹在厚實的羽絨服裏。他腕上綁著紗布，雙臂緊圈著人，抵著風雪上了飛機。
直升機螺旋槳卷起裹挾著雪花的風，帕卓一家三口瞇著眼，站在雪地裏送，在巨大的轟鳴聲後，留下的是無邊的寂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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